瀟灑˙梟道流

　　　　第四章．特別　　〔林豫潔〕



　　我在想，某種類似人類的生物從別的星球偷渡來地球的可能性有多少。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億分之一？

　　我猜億分之一。

　　地球上住著無數奇奇怪怪的生物，其中有六十億顆頭擁有人類基因，如果可能性是億分之一，那麼就表示六十億人口裏面存在著六十個從別的星球偷渡來地球的不明生物。

　　那如果是偷渡到台灣的機率呢？應該是六十億分之零點一吧。

　　那麼，偷渡到台灣的宜蘭的機率呢？恐怕更小了。

　　但我難以相信我眼前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一切事物。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不明生物！（難以相信他是人類）

　　只見不明生物來到我身旁，用很曖昧的口吻說：「妳喜歡我對不對？」

　　我的天啊，誰可以把他送進精神病院？先是說我跟蹤他，只因為他遇到我十幾次，好笑，那我也可以反過來說他跟蹤我啊。還喜歡他咧，神經病。

　　請問，這個人是沒長腦子還是腦子長霉啊？我猜兩者都有吧！

　　我的腦海中浮沉了許多我該表現的反應，像是打他自以為是的臉、踹他下體、用充滿殺傷力的眼神瞪死他，或者假裝沒聽到的離開……。太多了！可能比地球環繞太陽的軌道長度的數字還要多。



　　從我有了「自我」開始，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特別。怎麼說呢？小時候當大家穿裙子時，我卻一意孤行地穿褲子；當小朋友們認命地被送進幼稚園時，我卻吵著、鬧著、咬著老師，說要回家。小孩們正看著小紅帽、白雪公主時，我正看著三國演義、水滸傳；長大後的女孩們正為著愛情故事裡的男女主角哭得死去活來時，我卻為被誣賴的令狐沖、蕭峰打抱不平。

　　我很特別。特別到我會忽略地球環繞太陽的軌道，而看見彗星劃過空際的剎那。

　　所以……所以……我慢慢地靠近他……靠近、靠近，近到我的鼻子貼著他。不過不曉得我的鼻子有沒有油。

　　然後，我說。「神經病，誰喜歡你了？」

　　然後，我騎著腳踏車，離去。



　　事後，我想了想，得到了一個奇怪的結論──其實我也很神經病。

　　你想誰會用這麼「fashion」的方式表達「神經病，誰喜歡你了？」的訊息給神經病？

　　其實我很神經病。



　　在我喃喃自語的時候，猛地，「?噹」一聲灌進我的耳朵。那是金屬與地面奏出的交響曲。

　　我的手掌脹紅了。

　　回神，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人，躺在地上的一個人。旁邊還有一輛腳踏車，以最狼狽的姿態倒在地面。

　　我想，我撞到人了。

　　「咿──」

　　我急忙地煞車，將腳踏車停在路旁，隨即匆忙地將倒地的車牽到旁邊，接著扶起被我撞到的倒楣傢伙。

　　「同學，你沒事吧？」我憂心忡忡地問。

　　「嗯……看我這個樣子……像沒事嗎？」他虛弱地回答。

　　我看了看他的制服。是我們學校的。

　　「呃……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說我不緊張才有鬼。

　　「走路嗎？不用了……從這兒走到最近的醫院，我沒掛才怪……」

　　說的也是。走到那沒死也只剩半條命。

　　「那怎麼辦阿？不然我叫救護車來。」我趕忙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按了一一九，在我撥出之前，一隻手拉了拉我的衣角。

　　「不用那麼麻煩啦……就讓我用這狼狽的死法上天堂吧……」他自嘲。

　　「那怎麼行，我可不想以『腳踏車撞死人』的罪名上社會版咧。」雖然我很特別，但我可不想以這麼「特別」的方式上報紙，尤其是社會版。

　　「呵……讓我看看天空吧……等下我就好了。」他說。

　　我半信半疑地將他扶到牆壁旁，讓他靠著。手指還是停在撥出鍵上。

　　他強睜著眼睛，好似要將一望無邊的天空記憶收藏起來的執著。

　　看他那麼認真地瞧天空，我好奇天上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他如此專注。我也抬頭，一片天空收進我的眼裡，除了雲跟太陽，什麼都沒有。很普通。

　　難道他可以看見我無法瞧見的東西？也許。



　　就這樣，他靜靜地看天空，我靜靜地瞧他眼中的光芒。

　　也許，他知道天上有什麼一般人不曉得的秘密吧。



　　過了幾分鐘後，他平視前方。

　　「好了，我要走了。」他轉身去牽腳踏車。

　　「欸，你真的沒事啦？」我抓住他的手臂，很是緊張。

　　「放心，我還不至於害妳上社會版。」他踢開支撐架，鋃噹一聲。

　　「同學放手吧，我要回家啦……」等我放手後，他坐了上去。

　　「你……真的可以自己騎回家嗎？」儘管聽他這樣說，但看了一下他蒼白的臉，還是覺得不放心。

　　「好了、好了，我要走啦，掰掰。」語畢，他騎去。路過我的時候，我聽見了他口中的喃喃自語。

　　「真是的，我最近是走啥鬼衰運啦……出去還會被腳踏車撞，衰爆了……」

　　等他騎到對面，我才想到要問他名字，以防之後他出現什麼怪後遺症，我沒對他負責，這樣我會愧疚的。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的名字啊……」只見他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天空，微笑。

　　「徐鼎強。我的名字叫作徐鼎強。」



　　徐鼎強。我輕輕地說出口。